牟其中这期是这一季除了项飙,个人最喜欢的一期。
牟是一个被自己的信念完全征服了的人。他讲话经常会有荒唐感,甚至放到生活里,遇到这种人会觉得他满嘴胡话。但对信念的坚定并非全然是坏事。
许知远为他做了很好的注解:“让我着迷的是,他始终对宏大问题的解决的欲望。我们现在已经很难去面对宏大问题了,我们都陷入很小的,解决小问题的时代。”
他说自己最喜欢的季节是冬天,它给人一种坐不住,要去运动的感觉。要站起来,抵抗严寒,喜欢这种要考验人的感觉。甚至还补上一句:“我最不能接受的是暖洋洋的春风拂面的感觉,好像不太好。”他在食堂吃着朴素的饭菜,缓缓地讲:“人生啊,所谓幸福就是能去改造世界。”
而我们这个时代的许多人,尤其是我这种年轻人,都惯性地追求鼓吹春风拂面,面对严寒的第一反应是躺下来,或者抱团取暖。世界没法放心交给我们这一代。
最可怕的,一时的自省,轻飘飘的反思之后,除了感慨之外,又没法做出什么改变。
感慨写到这里,要抵御说一句漂亮话,励志收尾的冲动。先去刷牙洗脸,改造自己。
对于这一季,只想写写项飙这一期(好像是第4期)。
这一期弹幕上好评如潮,质量之高着实可以说惊艳到我了,对十三邀好感度拉分不少,印象中之前十三邀最好的唐诺、陈嘉映、王小川,现在多了一期嘉宾。
项飙,1972年出生于温州,1990年保送北京大学,1998年获北大硕士学位、同年受邀免考牛津大学博士,2002年获英国牛津大学博士学位,现任牛津大学人类学院研究员。
长期从事人口流动和社会、经济变迁的研究,曾在国内和澳大利亚、印度作长期的实地调查。主要著作有《跨越边界的社区》、《全球猎身》。
即便在许知远这般个性者严重,对他的评价也是“这个时代少有的解释者”。
此外,与其他嘉宾非常大的不同是,应该是人类学领域研究的关系,项飙非常善于提问,因此采访者会时不时和许知远换位,成为提问者,问题也让许非常舒服,弹幕也明显表达了这期节目的“畅爽”。
实话实话,看这期前对嘉宾毫无认知,开场也只是从装束举止上看到想象中学者该有的随意与不拘小节,而且很喜欢他车上点评侯孝贤电影“吃”的状态,笑得很夸张,轻松直率的像个小孩,仿佛没有受到社会任何的打磨。
但随着对话的深入快速刷新了自己的旧有认知,新观点冲击了大脑,几次观点的抛出都直接击中了我,不由放下手机倒回去细细品味。
尤其喜欢他对自己人类学工作的点评:
“研究人类学是常常让人失望,想到一个理论觉得自己觉得很高级,又可以和前人的理论连接在一起,结果转头问活生生的人,根本不是一回事,然后逼着你去想新的现实背后的道理。”
当我们听别人诉苦的时候,你究竟在听什么?你明明知道你做不了什么。你要去听出一种理论含义来,那是很不负责任的。你要是从解决困难的方面来看,你又没有很好的解决方法。是一种无奈、痛苦(的事情)。
这应该是本期最重要的标签了,项飙如此说:“(现在国人)他对周边世界是没有一种沉浸进去、形成一个叙述的愿望或能力。”
就整个社会发展趋势而言,是有一种“消灭附近”的整体趋势。
当前兴起的自由主义精神,推崇市场的力量,但市场本身就是一个附近消灭重要因素。
从精神社会来看,附近消失,中间层的断掉。这个问题不仅是中国的,还是全球的。所以会有民粹主义。
民粹主义的背后是精英主义,民粹主义都是精英分子他说自己代表民众。民粹主义的对立面是中间层,所以需要介入。
哲学家齐泽克就曾警告说,互联网正在公共领域引发一种“伪参与”幻象。
通过一道屏幕,当他人牺牲,我就通过他人牺牲了;当他人行动,我就通过他人行动了,这种虚拟的牺牲与行动带来的满足感,阻碍了真正有效的行动主体的出现。
虚拟的行动带来的满足感,让我们以为“点赞即参与”、“围观即参与”、“转发即参与”,真正的公共参与在我们这个后真相的时代沦为情绪的消费。
而对于这一切的出路,在项看来,近代兴起的”通过对独一无二来的追求来追求个人价值和尊严“做法并非出路,终极还是应该回归群体——没有天然的个人尊严的,你不能够去追求个人尊严,一定要建构出附近,建构出关系。
如项飙所言,现代社会本质上是工业化之下,时间征服空间的一个过程。
工业时代,时钟成了重要的象征,人对行为被时间支配。
最古,对人来说,是一种空间感。用人的行为来说明这种空间感。工业时代,时钟成了重要的象征,人对行为被时间支配。几点几点,线性发展。
我们都被即刻裹挟了,很舒服的被裹挟了。从一个即刻到下一个即刻。
如许说的,“五分钟变得如此重要”。
所有这一切单一化的感知,会让人与人之间关系变淡、冷淡,最终会对公民道德产生影响。
人与人之间(需要在)长期(关系)规范下,形成的互相尊重,同情心与理解。
而在弱关系里容易有极端,人会回到动物化、野蛮化,非理性。会把道德变得非常的情绪化,极端化……他忽然地会对某一个事情变得非常的同情,非常的有一种道德上的愤怒,但那个东西又很快地下去了,因为这不能转化为他的行动。
我们当前经历的各个热点头条的更新,一个个上去了又消失,不正是最好的注脚么。
一场访谈下来,感觉大脑洗了一次澡。
项在《跨越边界的社区(修订版)》序中提及了“浙江村”的变化,能从中看出一种知识分子特有的暗暗的忧伤:
我在1992到1998年间花了六年时间调查“浙江村”,认为它用实践有力驳斥了当时中国精英主义的改革路线……
二十年后的浙江村显然“正规化”了…大部分浙江村人购买了中高档商品房,在生活方式和别的城市居民没有差别……
我们看到的“一体化”并不是浙江村人和城市社会的整合,而是他们作为商品房房主和私立教育的消费者与城市市场的交易。同时政府拥有了更大的行政干预和资源汲取权力,浙江村完全失去了“倒逼”政策改革的能力。
只想说,这样的节目这样的嘉宾,请再来一打!
许倬云老先生就像个老小孩,一提到抗战就会哭,担心着年轻人在小我里过分浮沉,小小的躯体爆发着安静的、敏锐的、大大的力量,就像是站在角落的孩子,无人关照,所以只能绷起神经,认真地观察,努力地思考;作家金宇澄指出人的复杂性,当下那种着急贴标签、下定义、做判断的行为,本身就是可惜的;项飚的眼里是一个个鲜活的个体,当前,每发生一次舆论事件,网友们都认真的同情,极度的愤怒,可跳出这个圈子,就会发现这些更多的是侧重于情绪化的宣泄,很少涉及解决问题本身,更可怕的是,这些情绪化的表达者,往往一转眼又变成了戾气十足的加害者,这恰好是坂本龙一所看到和在努力避免的,他的书取名《非战》而不是《反战》,说的就是这个道理,我们往往反感甚至反对一部分人,但在反对的过程中,恰恰也变更了自己讨厌的人,只不过,表现的形式是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关于宏大叙事,这种本该遥远的命题,过多的侵入个体,挤占着对人本身的关注,让太多的人忘了生活的本来是寻常。
陈志武,生华人著名经济学家、耶鲁大学终身金融学教授,香港大学经济学讲席教授。
采访的几点印象深刻的内容:
1.发展很好的强国国家一般都是借债多的,弱国反而是把钱存在国库里的国家。(发展是硬道理)
2.读书改变命运,很重要。
3.如果有机会年轻重来,希望自己更遵从自己的内心,更多的做与自己的兴趣相关的事情,热爱是最好的。
许:你说八十年代,你的整个青春期是文化热的时候,很多是文本上的东西,书写的,但是你好像对那个实践的知识兴趣更强烈
项:这个我现在就没办法去证明它了,但首先你说的是很有道理。我对文字的这个距离感,很多人都表示惊讶,他不相信我,我就跟他说其实我阅读是很差的。一般知识分子说,他的阅读给他一种心灵的平静,不仅是说智慧上,智识上的这个,愉悦,我没有那种感觉的,有的时候有,但大部分时间我阅读其实比较痛苦的。这个可以,是个很大的问题,但是呢,也可能是一个好处,是什么好处呢,文字它都是成形的东西,我对成形的东西呢,觉得不够有魅力。我从小长大的时候,我的大人们,聊天,我觉得温州人呢,因为他不断地去做生意,不断地想办法,而且我们知道,他的国有经济基本上不存在的,大家都去想办法,谋生路。所以他那个实践是非常多样的。然后大家坐下聊天,大家都在讲自己在干什么,他说我在做打火机,然后说谁在桥头包了一个摊位,他就讲自己怎么做生意你知道吧,非常具体,因为他是讲他自己的事情,在进行中的事情,所以他那种实践的,那种未成形的,人们在不断摸索,要找出一种办法,让我体验到这个,就是说事件当中的那个知识的美感
许:那就很有趣了,你的生活中,小时候一边是这样的,充满了实践的技能,这些谈论,但之前也讲过一点点,你的外公,又是一个有点疏离的人,跟时代有点格格不入的,他是那种旁观的人,这两种是怎么,是什么样感觉
项:很有意思,对,你这个,我从来没有想过,今天做在这个瓯江边上,你勾起(对我)童年时代的再分析。我外公他是一个比较有疏离感的人,但是他接受的正式教育,我不知道有多少年,但不是很高了。因为他的父亲比较特殊
许:我刚才看到你外公的父亲的名字,出现在那个地方
项:对,何豪,他是最早一批,就清末政府公派到日本去学习的一批学生,回来以后就带了很多这种日本海军的教科书、铜的纽扣什么的,结果在家里都很有用,所以小孩的衣服就是所有的扣子都是小小的衣服,大大的日本海军铜扣,在街上走过。然后,所以他这个的东西可能给他造成了一种,就是说超越现实,他总觉得外面有一个很大的世界,具体是什么意义不知道,它是超越,反正是说提供空间,意义空间。然后我们住的地方是,温州的一个相当底层的一个城市社区,是码头边上的,总的来讲,在那个环境下面,他就好像是很有距离感。然后他的距离感表现出一种以他自己的礼仪来待人,对别人发生的什么事情他也是非常愿意做评论,然后我就老跟着他,我是他最大的听众,你知道吧。这个对我蛮重要,这个就因为你对实践里面的一些知识感兴趣,你也一定要有一定距离感,有点距离感之后才觉得这个东西很有趣,你要完全被抛进去,那我就想着我怎么去桥头,赶快买这种纽扣,赶快去赚钱了对吧,你一定要有一个,(许:坐在我面前的本来应该是个温州的年轻的商人,成功的不错的商人),是是是,那概率是更大,(许:钮扣厂厂长),统计上看,大部分人是走向那条路,那是真正卷到实践中去了,那我为什么觉得那个是实践里面,我说刚才说的是有个美感,这个美感确实是要一定的距离感出来,就是说你要有一个转译过程,就是说那距离感跟超越感呢意味着某一种优越感,其实是给你一种感觉,你能够控制这个生活世界,不是说生活世界完全在主宰你。就是说虽然你可能没有钱,要挣扎,但是至少在精神上你可以去从上往下的去看它,你觉得你在一个更大的平台上在看这个世界
许:其实一个有意思的社会,是很多普通人可以清晰地描述自己的生活,自己生活的世界,(进行)分析,我们中国社会是普遍很差的,你经常会发现问路,他对周围的世界是一无所知,他在那可能待了很久了,我们是挺弱的普遍。你有这感觉吗
项:我不知道是不是中国特别弱,这个,但是你刚才讲到一个其实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就是说他对自己周边世界没有那种要浸淫进去,形成一个叙述的那种愿望或能力。让我感兴趣的是,这种能力和我们前面讲的那个超越那个关系。因为如果说我们今天中国的年轻的学生,你要问他,说你这个父母的工作是干什么,你的这个小区当时买这个房子,父母买房子的时候是怎么考虑,然后就这个小区在你的城市里面社会意义上是一个什么样的位置,周边的菜市场是什么关系,然后你的学校是怎么一个过程,他描述不清楚的原因是他会觉得这个有点无聊,(许:不重要),不重要,因为他觉得重要的是要超越这个东西,他觉得我要考一个大学,所以他对怎么样考大学,他对世界排名非常清楚,然后托福、GRE怎么考,他对那个系统他会非常熟悉,所以这里就有一个所谓辩证的关系在里头了,前面我觉得这种超越感是很重要的,因为你没有超越感你不会对这个你身边的东西实践的东西发生兴趣,但现在有另外一种矛盾问题了,就说他这个他只超越,(许:只有超越感),他就没有这个通过超越来回观,回看自己身边的世界,然后自己身边的世界成为一个要抛弃、要离开的一个东西
许:你看有时候,他们不仅要逃离自己的生活环境、自己的小区,他们要完全逃离自我,他们喜欢对大的事情发言,就是他变成很有趣的一个矛盾,一方面每个人都非常强调自我,但同时他那个自我又是一个集体性的自我,是我们说那个大的那个自我
项:这个与其说是矛盾,不如说成分裂,因为每一个个人,其实我们不是说一个封闭的一个自在自为的一个主体、一个生物体,认为是无非是世界上很多要素的聚合,一个临时的聚合,在历史条件下的聚合,个人确实是有很多层次的,一个就是纯粹的自我的个人,然后有一个是作为一个很大集体的载体的一个个人,所以现在你讲到的这个我觉得一个矛盾呢,就是说本来这多个层次的个体,当然中间是有紧张关系的,是有矛盾关系,但大部分时间应该是整合在一起,但现在它有个断裂,有一个断裂,就你讲的它就是说一个自己纯粹原子性的个人有的时候是关心,然后有的时候他一下子就跳出的对很大的一个事件做很宏大的评论,但是它的中间这一层对附近,所以我最近写的一点东西是关于附近,附近,对这个附近他没有兴趣的,只对他家里头或者然后全世界,(许:对,两个极端),是,然后这个是附近的消失,是一个问题。就是说总体的来讲现代社会他都是有一种趋势——消灭附近
项:所谓新自由主义,我对新自由主义这个词,我不太喜欢,但是新自由主义这个意识形态我觉得是存在的,就是认为这个市场是万灵的,(许:一切的解决之道),对,然后市场呢,它会,是一种对附近消失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它认为附近是一个障碍,因为交易应该是没有摩擦的
许:所以你看我们现在生活的世界,你说在微信的世界,你说支付宝也好,然后美团外卖,他们都是附近的消失啊,因为附近它是有会有很多层次的感觉,我们现在没有,都是一下子都出去的(项:是啊,是啊),整个附近都消失了
项:是,那这个附近到哪去了,你说这么问,附近到哪去了,那你要去问这个美团外卖他那个平台的设计师来讲,附近对他讲太重要了,对你这个附近的交通的情况,什么时候人流多,什么时候人流少,他要形成一个掌握,他把我们本来说肉体直接感知的意义的那个附近一下子转化为一个数据化的附近,就是说它不是一个简单的蒸发掉了,它是一个转化,这个转化背后是有资本的力量,是一个技术过程,是一个很多利益的重新组合,然后会带来一种新的方便感,我要什么马上来
许:五分钟突然变得如此之重要,等待五分钟你会非常得不耐烦,怎么理解这种时间感的变化。一年前的事情都显得很久远很久远,像个历史中教科书一样的事情在发生,但是眼前的五分钟又变得非常的好像急不可耐,一切都变得
项:这个是很大的一个哲学命题。但就是简单地从这个人类学的角度讲,总体的一个趋势,大家认为有一个叫,就是说时间征服空间的一个过程,我们原来对世界的感知首先是空间远近,我和你的远近,然后你原来怎么去描述远近呢,是通过人的行动的,比方说我和你的距离我们是说是一袋烟的功夫能够走得到,这个表现了我和你的距离,这里是没有时间的,是两个行动,那后来呢,就是时间是变得越来越抽象化,工业化时代,大家认为最重要的就是这个时钟,(许:近代的象征),是啊,时钟时间感,就跟人的行为就是脱离出来了,它不是靠人的行为来描述时间,而是倒过来,是通过时间来规范你的行为。八点钟上班,然后我在东莞调查民工的时候,上厕所是要看着时间去的,(许:生理要调节),因为它是流水线,你知道吧你要等到那个下一个空格的时候你才能跑去上厕所。然后这种社交时代呢,一个很大的变化就是说他的时间不再是线性的了,然后时间也变得比较就碎片化了,因为他不是说八个小时在工厂里上班,你可能两个小时干这个事,十五分钟又干那个事,就是很多穿插着这个东西,所以时间它的一个整体性和线性化它变得非常的碎片,但同时在这个情况下我们的那种时间感又变得非常的强烈。这个时间感,我这里完全是边想边讲,是一种假设,这个时间感跟工业时代的那种线性的单向的时间感可能不一样,现在的时间感它要追求的是一种即时性,快递小哥晚五分钟就发吼的这种,这都是新的心态啊,现在就是不靠这个时间来组织你了,但是为什么会对这几分钟几分钟又很计较呢,他计较的就是这几分钟本身,不是说几分钟在一个线性时间里的一个,这是哪一段应该干什么,他要的是一种即时性,马上,他要的是一个立刻,那现在这个技术越来越发达,就是说你要是5G什么下来之后,整个的这个交易的时间的摩擦会越来越短,即时性的那个要求会越来越高,所以这附近就消失了
许:包括这种即刻性,你说对人本身的改变会是什么呢。就是它一定对我们的这种心理的个性的都会有很直接的改变,就人会变成什么样子我就很好奇,包括人类社会的组织方式
项:似乎是一种反思能力的下降,因为好像一切东西没有距离了,快递小哥马上给你送过来,如果你不能达到即刻的欲望你会很恼火,这种感觉是很重要,但你不会去考虑这个快递小哥跟你是一个什么样的关系,因为它不是一个常规性的一种关系,因为每一次,每一个即刻,那个快递小哥上来都是不一样的人,对吧,换句话说,你就被即刻就推着走了,就裹挟了,就很舒服的被裹挟了,就在这样一个巨大的方便下你就咕噜咕噜咕噜,就是一个即刻到下一个即刻就这样下来
许:会不会出现一种新的这种野蛮化,因为我们的那个所谓的公民美德这些东西都是在人和人的这种相对更长期的这个关系中形成的,这种互相尊重,这种同情,然后这种非常快然后不断地切换,因为你不需要培养任何同情和理解,就人会变得非常的,重新回到或者动物性或者野蛮化或者说那种本能化,就回到,就,这个趋势其实已经开始发生
项:我觉得是有可能,理论上是有可能的,再一种但也有可能的就是说它会有一种把道德变得非常情绪化、极端化,(许:情绪化已经发生了),对,(许:就整个社会已经非常的情绪化,高度情绪化),是,然后他忽然就是说会对某一个事情他会非常同情,(许:非常愤怒),但那所以好像也是非常会有一种道德上的这种愤怒。好像被伤害了,也可能有,但那个东西又很快就下去了,因为它不能化为他的行动
许:你说附近周围其实是有很大程度是你可以介入的,你不是一个纯粹的旁观者。那现在对我们对整个普遍世界来讲,就所有人都要变成旁观者,因为你没有任何机会参与这些事情。你怎么可以参与阿里巴巴,你参与不了
项:对对,你说的很对,所以我总体的感觉是一个非常粗略的感觉,一方面是这个就原子化,个体化,那种具体而微的人和人的关系会变得比较松散,但是同时它的一种信任和意义系统的高度甚至是极度的集中化。我不太信任你,但咱们都信任阿里支付,就是支付宝,会对一种抽象系统,我说这个系统是一个很具体的就是很复杂的技术构造出来一个东西,一种做法,它会对那个抽象的系统高度的信任,因为你不信任的话你不可能有这种即时性不可能有方便性,然后第三个可能会对那些最原生的社会关系会本质化,什么意思呢,父子关系,就是代际关系,靠一种生物学来界定的关系,又重新被认为是个很重要的事
许:最后一点我印象挺深的其实,就我们这代人,我们是以为整个社会会朝向一个越来越个人主义的方式来运转,它不是原子化,是一个更依赖于自己的努力那种,然后人和人的关系是更平等的关系,然后血缘的方式会减弱,但过去几年是剧烈的回潮,我们都想都想不到年轻一代又需要父母来帮他们决定婚姻,我们想不到的
项:绝对想不到,我就是这个,我说我们那个时候有说让父母给你介绍个对象,那太掉价了,疯了
项:就是我听起来很奇怪,你一个时间感的变化怎么会导致出一种婚姻感的变化,但是人的行为就是这样的,他对总体生活的感知他会发生一些变化,所以他就会对婚姻会对家庭会有一种新的理解。我们为什么当时就我们读书的时候为什么会有那种能力呢,就是因为我们有一种自信,我们能够在附近构造出一种爱的关系来,对吧,在一个单位也好,或者说哪怕是在一个公共汽车上相遇碰见的也好,就有这种自信去构造。但现在我们好像丧失了这种能力这种自信,觉得能够构造出一种能够互相信任的关系,所以就越来越拿这种超社会的生物关系就去作为一个意义的基础,一个是生物关系,再一个是理性计算了,就说这个门当户对啊你怎么样。这样通过介绍,通过大量的这个信息对比,我不知道现在有没有运用大数据进行,估计很快也会用大数据
许:那百合网什么这些网都是大数据来速配,都是这样
项:科学方法来找出那个你匹配的人。所以从两个角度看了,一个角度,我们觉得那样可能是不是一方面好像是经济理性的极度的扩张,就把原来那种很自然的那种爱的感觉给消灭掉了,这个我觉得是对的,但我觉得一个更切近的一个解释可能是原来那个自信的消失
许:那你说这种自信的消失是这后面也是自由意志的消失,不相信人的这种可能
项:但是我在想的就是说怎么样去面对它,应对它。最近也有研究就是说提出一个有意思的假设,就剩女这个话语和房地产之间的关系。我觉得很难相信就是说房地产有意地去鼓励了剩女这个话语,但是你要从后果看,从客观的联系上看我们可以说房地产产业是剩女话语最大的赢家。对这个不结婚的剩女的这种高度的恐惧,逼着大家赶快结婚吧,那结婚最大的事情就是买房子,对吧,所以这个丈母娘,未来(许:其实他们创造了某种意义上的“贱民”一样),就是啊,让大家如果你要脱离“贱民”,你就得买房子这样等等。所以所谓未来的丈母娘是房地产的最大的推动者,所以这个事是绕在一起的。那么最大的输家是谁,最大的输家首先是这个妇女本身,然后当然是说,我认为在精神意义上所有的人都是输家,(许:对,而且是一种被羞辱的感觉),对对对对,(许:道德上对不起父母,然后再价值上被社会羞辱),就是啊,这个事,然后以那样下来以后所有的人对这个生活的理解就变得非常的单一化,所有的人在这个话语面前就都变得非常的脆弱了
许:我们怎么抵抗这件事情,我们怎么在这样的一个状况下重建个人的意义,尊严
项:一个简单的例子,土著人他不会说一头牛是一头牛,他认为一群牛才是一个一,只有到近代社会,现代社会以后,才觉得我个人是一个个体,是独一无二的,要通过这个对独一无二性的追求我才能够得到自己的尊严和自由,这个是一个相当相当新的一个想法,我个人倒觉得这个不是出路,个人的意义和尊严出路不在于个人,一定是在于关系。没有一个天然的个人尊严的,没有那个东西在那里,你不能够去追求个人尊严,你还是要,(许:帮助他们建构这个事情),对,一定是建构的,建构附近,要重新去想这个关系
许:现在的好多这种连接是靠消费形态连接,比如说我是一起开迷你跑车的,他们会形成某种联盟,他们也在创造自己的意义系统,但是,好像弱连接变成了现在世界普遍的方式,都是这种弱连接,那种强连接就很弱了,强连接就回到生物学了,生物变成强连接的一种方式
项:对对对对,你这个说的很好,就是说他就没有中间这个层次了,没有中间就是可以,你加入进去,但是你可以去协调,要去动员,构建出来,对吧,要协商的那个东西就没有
许:对,我觉得就是我们这代人真的面临一个很大的一个就我对我个人强烈的感觉,就是我们一直以为自己致力于创造一个中间社会,中间层,其实你说是,(项:你说中间是在国家和这个民间),对对对,这种社会,这个社会,包括你想那时候从晚清开始,就是从你外公的父亲开始,那学生这就是学生社会,他们被认为就是中间社会,要创造,就是未来,我们一直认为包括我们到90年代中产级神话,然后到我们40多岁的时候突然发现中间社会的形成是不可能了,或者说甚至是本来形成一些又消失了,又重新变成了两个极端,是码农的世界和马化腾的世界,就改成马云吧,省的马化腾被剪了,码农的世界和马云的世界
项:码农与马云。这个中间的消失就是附近的消失,(许:对对,都一样的,都连系在一起),都连系在一起。一方面好像你要从经济指标上看好像是很繁华的,因为你要从把社会理解为是一种消费行为,这种各种俱乐部,(许:这个崛起了),对,但是他在这个,我们都就大家都会同意,从这个社会精神的层面上,这个中间是很弱的,所以这个是一个,你提的这个问题显然不仅是中国的问题,(许:全球),这个是很大程度上是全球的问题,所以会有这种民粹主义。民粹主义不仅是,民粹主义一定是两个东西的结合,民粹主义的背后都是精英主义,否则你没有纯粹的民粹主义的,民粹主义都是说一个精英分子说他直接代表民众。就是民粹主义的对立面是什么,是中间,所以需要介入,所以这个知识分子的,这个不是因为我们是知识分子觉得很重要,但我觉得知识分子的作用都很重要,但是今天的一个重要性是不一样的,就需要介入,需要一些新的哪怕是词语一些说法给大家
许:那你觉得一个理想的一个知识分子的,他是什么样子
项:要很在地,然后要有非常强的敏感性,对古典的东西当然要熟悉,但是一定要划到这个现在的这个实践当中去。他的神经一定要是跟着这个现代的时代去跳动的。你的出发点必须是现在的困惑,必须是大众的困惑,必须是最新的变化,你的出发点不能是说孔子说了什么,亚里斯多德说了什么,或者马克思说了什么。孔子当时说的话对我们今天有什么用,不能这么问,但是你要问的说如果孔子活在今天掌握了所有这样的信息,像他这样的一个思考者,他问的问题是什么
项:你的预言完全正确,就是,当日落的时候,思想升起
项:那什么是我们人生的黄昏呢
许:会有一次回光返照,突然重新爱上世界,爱上所有的女人,爱上所有的思想,那一刻,就是我们黄昏的时候
许倬云老师这一期过去,《十三邀》这个节目基本可以封神,而许知远到底想做什么,似乎也渐渐清晰。 --------------------------------------------------------------------------- 「向何人借智?」这可能不是个好问题,透露着浓浓的实用主义,并且有着在智力上偷懒的嫌疑。但面对许倬云老师,我们还是想听到他的答案。所以许知远最后还是真诚发问了,于是有了下面的回答: 「我,伤残之人,不败不馁,不争不抢,安顿自己。」 很感动,但我对他似乎有着更高的期待,毕竟面对的是一个跟胡适、傅斯年、王小波有千丝万缕联系的人。 历史学家们的人文关怀拥有着巨大的力量,前阵子罗新老师作客《剩余价值》时对「具体的人」的关照也感动了大家。但这似乎隐隐也存在着问题,感动之余呢?内心有了力量了,可然后呢? 很可惜,没有然后了。 托尼朱特在《沉疴遍地》理提到:众所周知,哲学家迄今为止只是以不同的方式解释世界,关键是改变世界。 他们也很清楚自己的局限,历史学家们的职责并不是给大家提供方法论,而我们却急于想要知道答案。于是病急乱投医了。可转念想想,就算知道了方法,你能实践吗?代价可承受吗?那是大家共同的诉求吗? 不是自己探索出来的方法,不可信。知道了方法而不可为,更痛苦。 任何一步都没有捷径。
坂本龙一!
许知远和陈冲这一期的对谈太流畅了,三句里面常有两句是高度契合的共鸣,还有一句是彼此之间的好奇和探索。他们第一次在上海见面,陈冲身着运动休闲装束,身姿笔挺地坐落于下着淅沥小雨的窗边,端正又隐秘的氛围在往事的回首当中自然晕散开来。谈到对当下年轻事物作何感想时,陈冲认为90后看起来好像是追求更真实的一种东西,实际上又要用修图的方式擦去质感来实现对不是生活本身的一种关注。她对现代人的这种现象级的观察,总是毫不费力就敲打了人心,而你也能感知这个声音越来越悠长,绕梁三日不绝。
项飚这集是目前为止我认为最好的一集。项飚有着一个理想学者的天真与热情,难能可贵的是他能倾听底层人民的抱怨,能理解他们,随时为他们思考。而许知远在这集的前半段明显的尴尬,或许还有走神。其实纵观节目,提问者的问题都给人同一种感觉,大概因为这些问题都有着相同的性质。有时让我疑惑为什么采访了这么多人,他还不能明白,或许明白了但还是这些问题,又或许是他从没有得到答案?其实回答者的回答也大多是个人人生经验,或者某一性格特点所积累的感情的抒发。
看项飙那期说“附近的消失”简直醍醐灌顶 互联网时代人们关注的东西 要么是个体的自我要么是宏大的世界 附近、周围被极度压缩 但我们无能为力
许知远,您能不能把拖鞋换了?咱尊重一下对方,严肃点成么?
项彪这一期真的太让人惊喜了,从评论中也可以看出大家对这一期的评价都很高。个人觉得是因为许和项是多年的朋友,同时他们都有着知识分子的情怀和对社会的关注。当他们喝着酒一起讨论现代人们附近的消失、讨论民粹主义时,这是两个关注社会、关注价值的灵魂的流畅对话,仿佛找到了知音。在这种对话中碰撞溅射出来的火花,能够让观众大呼精彩和过瘾!十三邀真的很适合这种对话,希望以后的嘉宾也能够像这样,产生更多真实的思想交流,而非简单的采访
不是所有的演员都是好的讲者和哲人,多年未见且极少在镜头前谈自己的陈冲让人惊喜,她在雨中对许知远讲的那些话可以说是一个非政治人物对那段历史的最人性最人文最温柔的一种表达,所有人都应该看看。很明显,许知远用两本大众电影触碰到了陈冲的内心深处,他没有在那时继续冷血的追问而是换个话题,让人觉得有点暖,少有的十三邀高光时刻,一段举重若轻的对话,很短但很重。。。
看了陈冲那一期,她八十年代在美国追寻的那些,对我们现在仍然很遥远:有别于集体主义的,个人的独立和实现;目的指向没有那么强的激情,生命的真实体验,以及高质量的孤独。她说贝托鲁奇身上有种能够在日常生活中看到诗的能力。现在我们对于这样的纯粹性太忽视了。对谈项飚那期真的很棒,看出一种高手过招的感觉。无论是许知远还是这个节目,其实都是很关心现实的,尽管这种关心可能不是那么切肤,这点不是那么容易注意到。
“你越反抗,越會被自己反抗的東西同化”——坂本龙一
这季的片头像个污点…
许知远坚持做就是好事。
没有了冲突的十三邀,至少前两期是这样的,肤浅!其实嘉宾都准备着应对酸腐的提问,没想到遇到了小粉!
项飙真的是长在我的喜好上的社科学者,我喜好的不仅是他的长相、说话方式,更多的是他对现实世界的介入姿态。他自称并不擅长学术阅读,但却能以敏锐的眼光去观察实践、阅读经验世界。“超越-回观”说十分启发我,人渴望超越是好事,生命的确会变得更加辽阔,但超越之后,满嘴大词,对遥远的事情过分关心,轻易发怒嗔喜,反而忘记回溯,缺乏回观自觉。关心极远和极近,缺乏中间形态,由此发生“附近的消失”。我时时会有“我真的活在梦里”的感觉,而只有在街上偷拍观察行人、切身介入附近的时候才能有真实活着的踏实感。人类学研究是让人失望的,我也在学习如何获得失望,失望让我变得真实有力。希望有朝一日,我亦能拥有项飙提出的知识分子的特质:敏感、熟通古典、浸淫在时代中感受其中脉动。/许倬云先生我太喜欢了
陈冲这一期🉑真是太好看了,内向的人话不多,但是说出的话能量密度就很大
无论这节目剪辑如何 话题如何 采访自然度如何 全中国现在也只有这样一个人去采访这样一群人了 何况 我们不是就爱看许老师那一脸手足无措和经常尴尬却又会心的氛围吗
你能想象到吗?曾经那个用自己语言系统去提问去碰撞所以常常将自己尬在一边的许知远,居然和受访者同频了。是的,那受访者就是陈冲。这一期倒真是有点两个灵魂对话的意思了。陈冲给人的感觉很微妙,她的常态是紧绷的,眼神也有闪烁,表达却是异常坚定的,通透又坦率。她雍容沉静,说话时又分明是个笑语盈盈的少女。这才是打败了岁月的美。
陈冲不简单
看了项飙那集 这两个四十多岁的人说,他们当年二十来岁的时候,从来没有想过未来人们还会相亲,还会用各种物质条件来选对象
许知远,这样就对了,放下时代精神和集体情绪的拷问,关注个体细微生活的无限可能性;放下男性中心的傲慢和偏执,走进更多元、更有生气的具体的人;放下那些虚幻的、无力的、知识分子式的掉书袋,结尾说一句“够了,不说了”,自我戏谑着迎向生活本身。这样不是很好吗?只有这样,连你的尴尬都有了孩子气的可爱。
期待于谦那一期,两个爱好抽烟喝酒烫头的人终于走到了一起